放牛
牛在早期台湾农业社会中占非常重要的地位,无论是犁田、拉车都缺它不可,当时从牛只和牛车的数量就可以分出一个家庭的贫富。父亲有五个兄弟,在还没分家以前﹙1960 年﹚,我们家有黄牛和水牛共 5 只,分家时我们分到一只公的老黄牛,不久卖掉,父亲又买一只年轻的母黄牛,后来生了一只小黄牛。因此,后来放的牛都是黄牛,大伯父和三伯父家分到的是水牛。
两种牛除了外观和习性不同外,叫声也不同,黄牛的习性是耐旱、怕水、爱干净,叫声:「m -ma–– !」;水牛则爱水、喜欢在泥巴里打滚,全身涂满泥巴,叫声很像已故歌星高凌风先生带着鼻音念「坏」字的短音:「坏!…坏!…」。两种牛吃的草大略相同,也都会【反刍】台语叫【番草】。 【番草】是牛、羊等草食动物的特征,笔者很喜欢细细的看着它们番草呢!炎炎夏日,牛趴在阴凉的树下,眼睛半闭,从胃里吐出一些草到嘴里,之后下巴慢慢地左右来回咀嚼,发出类似含鼻音的「帅!帅!帅!」声音,一会儿吞回去,周而复始,一付悠闲享受的样子,笔者有时候会边看边沉思,看到最后睡着了!
放牛的装扮通常是这样的,打赤脚戴斗笠,因为怕被茅草割伤所以穿长裤和长袖衣,通常是布满补丁的破旧学生服,背后腰带上插着一把镰刀﹙台语叫「草 ge-ar」﹚以便砍柴或割草,外加一支两头尖的竹竿台语叫【签担】。 【签担】通常用来挑柴或草,因为两头尖,戳进绑成梱的柴或草就可以挑起来上路,和扁担不同;扁担台语叫【本担】,因为接触肩膀的面比较宽也比较有弹性,通常用来挑竹篮装蕃薯、稻子、水果等重物,所以用途不同。
【坑】是我们最常去放牛的地方,属菜寮溪流域上游,山顶常看到贝壳等海底化石,那是一片很宽广的国有林地,和玉井乡、左镇乡接壤,地质属青灰岩,和月世界地质相似,土壤贫瘠,雨季容易崩塌,冬季又特别干硬,因此只有耐极端气候的植物可以生长,例如茅草、菅芒、银合欢、刺竹、九芎、野芭乐、槺榔树﹙棕榈科﹚、埔姜仔﹙黄荆﹚、相思树、柚木﹙台语叫【烟脂】音 yen-zi﹚等。柚木和相思树是造林木,不能碰!否则会犯法,其它灌木干的可以捡回去当柴烧,当时因为养猪、煮饭都要用到大量柴火,附近村民大都来此放牧、捡柴、割草,尤其是假日,学童会随着家人一起入山,一大早溪谷里就人声、牛羊叫声和铃铛声不绝于耳,很热闹呢!
【坑】其实分很多不同地方,也各有地名,我看 Google 地图,大陆福建地区也有以【坑】为名的地名,所以【坑】应是清代先祖们入山开垦所取的名字,从近而远有番仔山、大姑湖、井仔湖、鼓仔山、大猪湖坑、蜂巢坑、树大坪、吴仔埤仔、照东岭,大白崩,最远到达肖籽仔沟,大约要一个小时路程,翻过山那边就属玉井乡了!祖父和父母们这一代曾经在那里垦山坡地﹙注﹚种植蕃薯、树薯、姜等植物。 【大白崩】最特别,可能是有一处光秃秃的大崩壁而得名,崩壁的山上有成片的柚木林,林中有很多【落地生根】﹙见「更多」→【休闲随影】网页﹚,秋冬之际会开形状像灯笼的红花,俗称【剖仔】,秋天一到,满山遍野的【剖仔】和叶子翻红或干掉的柚木林相映成趣,是秋冬之际贫瘠大地中难得的美景,放牛之际常采摘成束带回家,插在瓶子里观赏,如果按时浇水可以放一两个礼拜,非常漂亮!
以上那些地名读者们一定都很陌生,但是对笔者而言,那是从小学到初中踏过千百遍再熟悉不过的地方,16岁初中毕业前因为家里穷入伍当兵,往后的几年里还是很怀念【坑】的一景一物,夜间站岗或午夜梦回时,常想起儿时和母亲、伯母、堂兄弟们入山放牛捡柴、割草的点点滴滴,不禁暗自流泪!偶尔放假回家也曾邀弟弟们入山旧地重游,试图找回那些童年的记忆,「坑」的地形地貌已然改变,但部份景色依旧,只是牛羊声、铃铛声和牧童的欢笑声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,内心不禁多了几分惆怅!
※ 台语的农地分水田、旱田、山坡地三种,水田叫【音似「产」】专门种水稻;旱田叫【园】,音似「横」第三声】,例如种蕃薯的就叫【蕃薯园】,种苎麻的叫【茶仔园】﹙见【电灯的联想】一文﹚;山坡地叫【坪】﹙读音带鼻音的 pyar ﹚,种竹子、树薯、姜、龙眼、合欢树等,种龙眼的就叫【龙眼坪】,种银合欢的叫【籽仔坪】,【籽仔坪】是当时非常重要的山坡地,俗称【籽仔】的银合欢是当时非常重要的作物,在【花香】一文中有详细介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