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機油
收音機的英文是【Radio】,日文外來語是【ラジオ】音 la-zi-o【拉機油】,唸快一點有點像台語的「拉尿」音 la-jyo,筆者第一次聽到【拉機油】這個名詞是小時候三、四歲時去三角潭外婆家,當時外婆隔壁的三伯公家已經有落地型收音機,我們家卻連電燈也沒有,還在點煤油燈。筆者小小的腦袋常發出許多問號,為什麼人會躲在那麼小的箱子裡面唱歌仔戲?也常走到【拉機油】後面看看裡面有沒有人?還有,那東西和小便有什麼關係,為什麼他們都叫【拉尿】la-jyo ﹙台語﹚?長大以後才知道原來【拉尿】是日語【拉雞油】的快讀音!【拉機油】後來進化到【連機庫】,也就是附有可放黑膠唱片的【電唱收音機】,名稱來源應是來自日文的「電気蓄音機」也就是中文的「留聲機」,日文簡稱「電蓄」假名【でんちく】 音 den-chi-ku ,五0年代有一台【連機庫】的人家都是非富即貴,很少人買得起的。
聽父親說民國四十七年﹙1958 年﹚西埔街上已經有電燈,筆者小學二年級﹙民國五十一年 1962年﹚我們家還在點煤油燈。有一天晚飯後,筆者聽到【拉機油】的聲音,原來父親也買了一台【拉機油】,但是和三角潭三伯公家的【拉機油】比起來袖珍多了!只有約半尺多高,一尺多長,米白色塑膠外殼,有一個手提把,裝四顆 1 號電池,還伸出一根銀色的天線,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仍閃閃發光,筆者第一次看到那麼精緻的東西,後來才知道那是日本 Sony ( 新力牌 )手提式電晶體收音機,只有調幅 ( AM ) ,「中波」﹙MW﹚和「短波」﹙SW﹚兩波段。從此,這台收音機陪伴筆者一段很長的童年,包括去放牛。後來,市面上又出現更小型的收音機,大約有一個手掌大,也附有一支小天線,用皮套裝著,還有一條背帶,可以側掛在肩膀上,也可以斜背在腰間,曾經有一段時間很流行,常看到有人背著坐公車,當時出門背這種【拉機油】可是很「拉風」的事呢!
民國五十年代﹙1960年代﹚兩岸還處於極度緊張狀態,所以無線電還是管制品,聽收音機必須申請一張警備總部核發的執照,否則就犯法。當時主要的電台有【中國廣播公司】、【台南勝利之聲廣播公司】,【台南電聲廣播電台】,稍後出現新營【建國廣播電台】。除此之外就是兩岸互相喊話叫罵的電台,我方是【自由中國之聲】﹙中央廣播電台前身﹚;對岸有【中央人民廣播電台】和【中國人民解放軍福建前線廣播電台】。由於都是調幅電台﹙AM﹚,白天還好,晚上干擾就很嚴重,吱吱喳喳,但大家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哩!
筆者最喜歡的節目就是歌唱節目,聽到好聽的歌就會故意開很大聲,深怕附近同學不知道我家也有收音機。和現在的年輕人一樣,我們也聽歌聽出「偶像」!筆者最喜歡的歌星依次是「文夏」、「洪一峰」、「黃三元」、「洪第七」、「紀露霞」、「文鶯」、「方瑞娥」、「美黛」……等。除此之外就是閩南語廣播笑劇,當時最有名的演員就是「矮子財」、「大胖玲玲」和「歐雲龍」,還有一位藝名叫「海野武沙」的廣播笑劇演員「李讚聲」先生,他最有名的廣播劇就是光復之初和大胖玲玲﹙聽說當時還很瘦﹚合錄的爆笑劇【桃花過渡】,這是當時非常流行的廣播笑劇,筆者百聽不厭呢!三十多年後,「星鑽」錄影帶公司找到「海野武沙」,欲將【桃花過渡】拍成影片,請知名歌仔戲導演「石文戶」先生執導,這時大胖玲玲已經往生,桃花一角就請「石文戶」的女兒「石惠君」小姐擔綱,錄影帶分上下兩集,片中對唱部份仍是「海野武沙」和「大胖玲玲」合錄的原音,如今「海野武沙」、「大胖玲玲」、「石文戶先生」都已作古,但是在 Youtube 上還可以搜尋到他們精心演出的影片,真要感謝前人的用心,才能將重要的本土表演藝術保存下來。
除了聽商業電台外,筆者也喜歡聽【自由中國之聲】對大陸廣播,同時也好奇偷聽對岸的電台。兩岸當時還很緊張,兩邊電台互相尖銳批評、對罵。【自由中國之聲】罵毛澤東、罵江青、罵林彪,鼓勵大陸解放軍駕飛機起義來歸,獎黃金幾千兩等;對岸電台則是罵蔣、罵國民黨、罵美帝國主義。記得民國五十五年大陸文革之初,還聽過紅衛兵代表在【中央人民廣播電台】發表講話。兩方電台比起來我方口氣比較溫和,對岸電台就比較高亢、陰森、神秘,例如用高亢的音調:「中國人民解放軍﹙停一秒﹚福建前線廣播電台…下面是…偉大領袖毛主席…,國民黨反動派是…,美帝國主義是…」,有時候播音員一停好幾秒不講話,讓人有一種陰森、恐怖的感覺,播放的音樂也都是非常高亢的男女歌唱;平劇唱腔慷慨激昂,鑼鼓聲中還穿插哨子聲﹙文革期間﹚,讓人有時空錯亂的感覺。
以上印象都是來自一台現在年輕人看都不看一眼的【拉機油】,在兩岸相隔將近五十年後,兩邊領導人終於願意和解開放,你們這一代可以不再處於緊張對立的狀態,也可以自由往來,想批評政府就批評政府,想罵總統就罵總統,不再像當年小小一件事就可以將你打入大牢,聽大陸廣播更是偷偷摸摸的行為,已故作家柏楊先生就曾經因為偷聽對岸廣播被人密報,抓去關在「台灣保安司令部軍法處看所」,後來的宣判文是:「竊聽共匪廣播,處有期徒刑六個月。」這時已經在看守所關了七個多月而釋放﹙柏楊回憶錄﹚。真是苦難的中國!希望兩岸繼續和平,不要再讓芸芸眾生遭受苦難。